1955年9月27日下午5时，在北京中南海怀仁堂隆重举行的中国人民解放军的首次授衔仪式上，灯火辉煌的大厅内，将星璀璨。在他们中间，有两位将军空袖飘飘，特别引人注目。一位是断了右臂的上将贺炳炎，另一位是断了左臂的中将余秋里，他们都为中国革命献出了臂膀，都曾在负伤后的战斗生涯中以钢铁般的意志，演绎出了动人的人生传奇……
1935年12月，时任红二军团第5师师长的贺炳炎，率队随贺龙、萧克领导的红二、六军团开始长征。为挺进黔西北，在湖南瓦屋塘，5师同敌人发生了一场激烈战斗，在击溃敌人之际，贺炳炎师长右臂不幸被打断。贺彪医生为了保全贺炳炎的生命，要对其手术截肢。但苦于没有进行手术的器械，没有麻药，只能在贺炳炎嘴里塞上一条毛巾，用最原始的木锯锯掉了右臂。等手术完成，贺炳炎含在口中的毛巾都咬烂了。
长征路上贺龙经常掏出用手帕包着的几块碎骨，眼含热泪无限深情地告诉红二、六军团的官兵，这就是贺炳炎右臂的骨头，硬是没有打麻药，用木锯锯下来的。我们共产党人，胜过关公一千倍！
当时任红六师第18团政治委员的余秋里，得知贺炳炎失去了右臂，心里格外地沉痛。因为贺炳炎曾是红18团的老团长。但更为意外与不幸的是，在贺炳炎断臂3个月后，余秋里在贵州赫章哲庄坝的战斗中，左臂负了重伤，最后同样用木锯锯下了左臂。
50多年后，美国记者哈里森•索尔兹伯里著述《长征——前所未闻的故事》，听了余秋里的断臂经历后，耸耸双肩，惊奇地赞叹道：“余先生，你真是一个典型的军人，可敬可敬！”
两位将军有着相似的传奇经历，他们同年参加革命，都是贺龙的爱将，都在长征的战斗中受伤断臂，都有着钢铁般的意志。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中，二人又并肩战斗多年，迎来了新中国的诞生。
抗日战争时期，余秋里任八路军120师干部大队政委，贺炳炎任716团团长。1938年12月，为开辟河北的大清河地区，120师组建了师游击队第三支队，由贺炳炎任支队司令。不久，余秋里调任第三支队政委，二人又开始长征之后的合作。于是，三支队“一把手部队”的称号很快被叫开了。由于俩人的密切配合，以及卓越的指挥能力，第三支队由最初的300余人，迅速发展壮大到2500多人。
在开展敌后根据地的斗争中，贺炳炎和余秋里带领三支队首战板家窝告捷，再战封上村获胜，共歼日、伪军600多人。接着，开赴北平、天津、保定三角地带开展游击战争，多次粉碎日军的扫荡，收编了附近各路武装，使部队迅速扩充为三个团和三个独立营，达到5000余人，并在河北雄县、霸县、固安、新城等地建立了民主政权，成为冀中有名的抗日支队，多次受到120师领导的表扬。贺龙曾高兴地对吕正操说：“第三支队刚来冀中时没几百人，可是他们东一搞、西一搞，就搞出个队伍来。这个队伍打得很硬嘛！敌人一听见‘一把手’的队伍，离老远就吓得溜掉了。”当地老百姓也都高兴地说：“自从有了‘两个人共戴一双手套’的‘一把手部队’，我们就有安全感，就什么也不怕了！”
1947年5月，贺炳炎调任西北野战军第一纵队司令员，而之前余秋里一直在西北野战军第一纵队358旅任政委，二人再次成为上下级关系。贺炳炎、余秋里率领部队参加了著名的延安保卫战、青化砭、羊马河、蟠龙镇、沙家店、宜川、西府、陇东等战斗战役，并取得了空前大捷。
1949年2月，西北野战军第一纵队整编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一野战军第一兵团第一军，贺炳炎任军长；所辖358旅为第一师，余秋里任政委。6月，余秋里升任第一军副政委、党委常委。二人再次搭档，指挥第一军参加陕中、扶眉、兰州等战役，随后，第一军进军青海，9月5日，解放西宁。贺炳炎兼任青海省军区司令员，余秋里兼任青海省军政委员会副主席。
二
1936年3月11日，进入乌蒙山区的红二、六军团，从贵州赫章掉头向西北方向挺进，又从云南彝良县奎香突然东进镇雄县境。原驻防贵州威宁的孙渡纵队速向牛街前进，协同樊嵩甫、万耀煌、郝梦龄纵队将红二、六军团消灭于镇雄、牛街中间地区。重兵云集，形势空前险恶。是时，红二、六军团被围于镇雄、赫章两县间的狭长地带。据红二、六军团战史记载：“红军进入了由桑植出发以来最危险的时期。”
红二、六军团此刻的目的，是要打通南下的道路。而要南下，势必要同万耀煌接触，不歼其一部分兵力势难通过。3月11日，通过情报得知万耀煌亲率中央军模范部队第13师，拟由哲庄坝向镇雄前进，贺龙立即决定歼敌于行军途中，设伏哲庄坝，袭击万耀煌。
夜晚，贺龙率二军团4师、6师分两路轻装前进，越过巴溜，赶至三锅庄、大丫口设伏。3月12日9时许，当敌13师一部分士兵翻过桃园大丫口时，红军从西侧制高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然发起攻击，将正在行进的敌13师拦腰截断。突袭中将夏鼎新旅压返桃园、潘祖信旅压下哲庄坝，迫使其首尾不能相顾，指挥完全失灵。枪声骤然响起，惊恐跃立的战马将队伍中的万耀煌甩下马背，随着红军攻击的逼近，副官慌忙帮他换上马夫服装，混杂在溃兵之中，逃至桃园大庙，设立了临时指挥所，命夏鼎新旅死守桃园小丫口。被压下哲庄坝的潘祖信旅，在6师的打击下又被截为两截，一部分士兵被赶进毛脚落沟全歼。
据直接参战的红军战士曾竹先回忆：战斗一打响，天又下着雨，路很滑，中央军像潮水一样溃退。敌人穿着胶鞋，一跑就摔倒，满身是泥。有的脱去胶鞋打着赤脚跑，狼狈不堪。有一部分士兵跑下毛脚落沟，四面被围，全部缴械。
当时被敌人拉去当挑夫的汪济和、孙树清多年以后回忆说：红军从大丫口、二等坡突然出现，中央军吓得像鸭子一样乱叫乱跑，骑在马上的被打下马，顺路跑的被打下坡，敌人的背包、箱子等丢得满山都是。在慌乱中，万耀煌险些被红军抓到。哲庄坝战斗持续至黄昏，敌47师和99师赶来救援，敌13师才逃脱被全歼的命运。
哲庄坝战斗，毙伤敌人近千，俘敌200余人，缴获重机枪7挺，长短枪700余支，辎重弹药300余担，取得了乌蒙山回旋战中的一次重大胜利。
在战斗进行中，对敌人进行第一次短促打击后，18团又继续追歼溃逃之敌。在阵地上，团长成本兴（后改成钧）站起身来观察地形，选择进攻路线。突然，余秋里发现逃到对面山坡上的敌人已部署完毕，正准备着向我方阵地射击。他高喊一声“危险”，站起来把成团长拉倒在地，一排子弹射来，击中了余秋里的左臂。简单包扎一下伤口后，他又继续指挥围歼被包围之敌。由于敌99师等正从镇雄县赶来增援万耀煌部队，余秋里接到我军将撤出战斗、要求18团掩护主力部队转移的命令。要阻击敌人，就必须抢占高地。就在他带领部队冲上山顶时，敌人一梭子机枪子弹打了过来，又打在他那已负伤的左臂上，鲜血又染红了他的衣衫。余秋里低头一看，打断的骨头穿出皮肉，两根筋露在外面，微微颤动。卫生员为他进行了简单的包扎，并用绷带把左臂挂在脖子上后，余秋里又与成团长一起继续指挥战斗到黄昏，完成了牵制敌人、掩护主力转移的任务。
三
余秋里左臂受伤后，5师师长贺炳炎得知，专程去看望他，并劝他说：“秋里啊，干脆把手锯掉算了，像我一样，当个‘一把手’多省事，我现在不照样干革命，一点也不比别人差。”当时余秋里还是希望能保住左臂，于是苦笑着摇摇头说：“不能锯，我还留着它干革命呢！”
但是，在当时的条件下，红军每天都要打仗和行军，根本没有时间对余秋里进行治疗，更不用说动手术了，怎么能保得住重伤的手臂！
红二、六军团经过艰苦的乌蒙山回旋战后，突破敌军在乌蒙山区布下的重重围堵，占领了贵州盘县。1936年3月31日，遵照朱德总司令电令，红二、六军渡过南盘江，挺进云南，强渡金沙江后，准备与红四方面军会合。渡江前，总指挥部派人给余秋里送来一床鸭绒被。当时他的伤口已经发炎，正在发高烧，处于昏迷之中。他全然不知地被战友们抬上小船，船到江心，敌机的轰炸使小木船颠覆，掉在江里的余秋里被江水激醒。在湍急的江水中，他忍住巨痛用负伤的左臂夹紧鸭绒被，借助鸭绒被的浮力，右臂拼命划动，渡过了江。
渡过金沙江后，部队进入康藏地区，彻底摆脱了十几万敌军的围追堵截。抵达甘孜后，部队在中甸地区的格罗湾休整时，贺龙总指挥、任弼时政委指示医院领导：可利用这段休整时间为余秋里做手术，把他的伤好好治一治。医院领导回答：“部队过金沙江时，因敌机轰炸，医疗器械全掉进江里，现在已无法做手术了。”
余秋里回忆说：“我负伤不久，伤口就开始发炎腐烂，痛得厉害。为了止痛，只能把受伤的左臂浸到冷水里泡一泡，或者用湿毛巾敷在受伤的左臂上。过草地时，有一段时间没有换药。医生来检查伤口，打开纱布一看，伤口已经腐烂生蛆，医生用镊子将蛆一个一个夹出来，再用盐水洗清了伤口。”其实这时候，整条臂膀已发黑萎缩，伤口上爬满了白蛆。但由于无医无药，只得重新换上新绷带，让他躺在担架上，抬着继续前进。余秋里用钢铁般的意志，挑战着人类所能忍受的痛苦，挑战着生命的极限，脚下的长征之路，也是生命痛苦而坚强的延续之路。
1936年9月，红二方面军到达甘肃徽县，医生见他伤势越来越重，左手五指已肿胀坏死，再不手术治疗就会危及生命。红二方面军卫生部长侯政决定亲自为余秋里实施手术，当时正好打了一个胜仗，缴获了一批医疗器械、消毒棉和纱布。
但是，这批医疗器械里，没有锯骨头的锯子。战士们好不容易从两个地方，找到锯条与锯架时，锯条长而锯架短。于是又截断了锯条，重新凿眼安上，总算凑合成了一把锯子。手术时，侯政用缴来的麻药先给余秋里注射。由于不知使用剂量，一针打下去，他就昏迷过去了。但当时也顾不上，赶紧先实施手术。手术完了又赶紧抢救失去知觉的余秋里。经过抢救，余秋里才缓缓苏醒过来。醒来后，余秋里对守候在身边的贺龙说：“老总，负伤以来，我还是第一次睡了一场好觉。”
贺龙心疼地说：“这一觉不合算哩，少了一支手臂啰!”余秋里偏头看了一下左手边：“贺总指挥，咱不怕!敌人打断了我的左臂，我还有右臂，只要还有一口气，我就要将革命进行到底。”自此，在后来中国人民解放军的高级将领中，又多了一位具有传奇色彩的独臂将军。
独臂将军，他们虽然失去了其中一只手，但是丝毫没有影响他们的英勇作战和指挥能力。独臂将军在战争中失去一只手臂，却用另外一只手臂赢得了战争，为我们打下一片江山。他们值得我们敬佩与记忆！（作者系毕节市作协副主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