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众所周知，伟大的爱国者、杰出的民族英雄林则徐是世所公认的世界禁毒先驱、中国最伟大的禁毒英雄。
　　然而鲜有人知，林则徐任云贵总督期间，曾为一偏僻小县的志书作序，而且是他平生为志书所写的惟一序文。
　　这个县，就是位于黔西北高原山区深处的大方县。两个多世纪过去，这个偏僻小县也出了禁毒英雄。他就是把28岁的生命献给了禁毒事业的大方县公安局禁毒大队缉毒警察罗扬。
　　二
　　大方位居西南一隅，是西南出海辅助通道的“旱码头”，其接近“金三角”的地理位置和四通八达的交通条件，难免进入毒枭贩运毒品的“线路图”，可想而知，禁毒斗争多么激烈。
　　2005年3月，25岁的罗扬选择了公安职业。
　　2006年5月，罗扬自愿报名进入缉毒队伍。
　　这时，已经到了大方摘掉“毒情重点县”帽子的关键年头，“平安大方”的创建目标也要在2008年全面实现。
　　三
　　罗扬是大方县理化乡法沙村一名彝族农家子弟，家乡地势偏僻，石漠化相当严重，是出了名的“石疙垴”。还在罗扬的少年时代，一天夜里，村里一户人家耕牛被盗。罗扬不顾父亲劝阻，和乡亲们追到天亮，但牛最终没追回来。耕牛是农民的大宗财产，尤其对贫穷人家来说，无疑一半家产。望着呼天抢地的穷乡亲，罗扬充满对犯罪分子的痛恨，立志长大后做一名人民警察。但是，罗扬兄妹七人，父母供他们读书万分艰难。即便他省吃俭用并且起早贪黑地帮家里干活，读完初中，父母还是决定让他辍学。幸好舅父看出他是棵好苗，及时伸出援手，将已经踏上打工路途的小罗扬拉回学校。高中毕业，罗扬以优异成绩考取大学，2005年3月顺利通过贵州省公开招考人民警察的考试，进入公安队伍。
　　四
　　进入公安战线后，罗扬被安排在大方县公安局百纳乡派出所工作。
　　百纳是一个彝族乡，民风淳朴，尤其彝族人民特别豪爽耿直。这里出了一个了不起的英雄，年轻的彝族农民武德顺在抗冰保电中光荣牺牲，被中组部追认为优秀共产党员。罗扬来到这里后，很快与彝族同胞打成一片。但百纳又是一个多民族聚居地，罗扬特别注意处理民族关系、维护民族团结，对犯罪分子寒冬无情、对人民群众春天温暖，其正义、正直、热心、热情在当地有口皆碑。
　　五
　　2006年5月，根据缉毒工作需要，大方县公安局决定选拔一名民警从事警犬训导。这是一个高危和又脏又累又枯燥乏味的工种。但罗扬毫不犹豫就报了名，并以其从警以来的出色表现被选中。
　　罗扬朝自己的人生理想一步一步走去。于家，却只落得他越走越远的牵挂。
　　由于工作的特殊性，罗扬越来越少与家人交流，有时，甚至像从这世界上消失了一般。
　　新婚燕尔，小两口在县城租了两小间屋。但每当妻子余洁在周末疲惫不堪从乡下回来，等待着她的，不是日思夜想的爱人，而是罗扬一堆汗臭的衣服——罗扬每天都坚持给警犬洗澡，就是顾不上把自己这一身也洗上一洗。余洁每一个电话打去，得到罗扬最多的是“在执行任务！”很多时候，电话不是关机，就是无法接通。
　　罗扬的父母均年逾花甲，父亲罗锡明几十年劳累，双手肌肉萎缩，母亲李清群患有肾结石，但罗扬每次回乡下看他们，总是一丢下药就走，别说留他吃顿饭，就连话也没几句多说。去年过年，禁毒大队大队长刘顺考虑罗扬新婚，破天荒放他几天假给后家亲戚拜年。从恋爱到结婚，余洁家亲戚罗扬至死也没认完。
　　但正月初二那天，禁毒大队接到一个特别重要的任务，刘顺只好马上将罗扬召回。
　　六
　　罗扬匆匆忙忙走了，余洁只好替他一家一家给亲戚拜年。亲戚说：“罗扬怎么没来？”丈夫执行特殊任务，余洁能说什么，也只能请亲戚多多原谅。嘴上拉着家常，心里呢，这凝大路滑的，余洁却总有那么点点不踏实。那边，罗扬和战友们早已驱车上路。
　　这是2008年春节。
　　每次出警，只要有罗扬在，战友们心里都要踏实得多。除了对战友无微不至的关心，每一场战斗，罗扬总是第一个冲向贩毒分子。
　　这一次罗扬他们去的云南。百年不遇的特大凝冻，道路像泼了一层厚厚的桐油，汽车每走一步都有危险。在一个上坡路段，汽车忽然熄火往后滑去。坡陡坎悬，危险！正在这千均一发之际，罗扬奋不顾身跳下车去，就地一滚，旋即拾了根木棍将汽车扛住！到云南后，贩毒分子似乎有所察觉，迟迟没有进行毒品交易。罗扬和战友们忍饥挨冻，耐心在毒贩交易地点附近蹲点守候。20多小时后，天已黑了，毒贩终于出现并进屋交易。
　　“上！”
　　罗扬第一个冲了出来，一脚将门踹开，大喝一声：“警察！”6名贩毒人员惊得目瞪口呆。但马上，两名身强力壮的家伙朝罗扬猛扑过来。等其他战友冲进屋时，罗扬已将两个家伙制服在地，但他浑身是血，多处负伤。
　　百纳。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三天。四天。……余洁天天在极度焦虑中度过。雪凝一日厚过一日，几乎所有车辆都不敢再跑了。
　　余洁不敢给罗扬打电话。罗扬在执行任务时，不许她给他打电话。再则，那一带通讯机站十个冻坏九个，想打也打不通。到了正月初八，2月14日。这天是情人节，罗扬说了，如果今天能回来，一定给余洁一个意想不到的惊喜。但是，丈夫让她失望了。初九，2月15日这天是余洁母亲刘继珍生日。她爸爸余足龙亲自下厨，做了热腾腾一大桌菜。一家人坐在饭桌边就差罗扬。菜凉了热、热了凉，天慢慢就黑了去，最后连街上放炮仗玩耍的孩子也回家了。但罗扬还是没来。
　　“吃了罢……”
　　就在快吃完时，罗扬一股冷风闯了进来。岳母要给他重新做菜，罗扬连说不用不用，狼吞虎咽将满桌残汤剩水一扫而光。妻子一旁嗔怪，当教师的岳父却看得禁不住潸然泪下……那一仗，罗扬和战友们共缴获毒品1400.5克，生擒6名贩毒分子，成功破获了大方县禁毒人民战争开展以来最大的一桩贩毒案件。事后禁毒大队要给表现神勇的罗扬请功，被罗扬坚辞了。他说：“把功劳都给老同志吧，我还是一名新手，以后时间还长，有的是机会！”这已经不是罗扬第一次推功了。进入禁毒大队两年时间，罗扬主办和参与侦破的毒品案件105起，抓获犯罪嫌疑人82名，打掉吸贩毒窝点37个，缴获各类毒品3831.6克，可说战功赫赫，但平时单位评先选优，没哪一次他没推掉。
　　今年年初，共青团员罗扬正式向党组织递交了入党申请。
　　七
　　2008年10月22日，余洁临盆了。但就在这天，罗扬接到任务。余洁十分理解，也早已习惯，说，既然有任务，那你去吧。
　　后来，余洁实在疼痛难忍，感觉孩子就快出世，便给罗扬打电话。但无法接通。余洁只好硬撑着去医院检查。医生诊断：她羊水已破，大人孩子高度危险！马上转院到毕节地区医院，经全力抢救和实施剖腹产，才保住了母子的性命。战友们根本不知道罗扬妻子临产。这一天，他们和罗扬联合作战，缴获毒品80.4克。战斗结束，罗扬才忍不住对战友说：“伙计，双喜临门！”一喜，他们刚刚破获了一起特大贩毒案，另一喜，妻子刚才打电话给他，刚刚剖腹产生下一个大胖小子！大队长刘顺一听，从没批评过罗扬的，这一回他也发怒了：“事情这么特殊，为什么不向我请假？”罗扬说，母子不是平安了吗？刘顺一听，恨不得踢他两脚：“罗扬啊罗扬，这么好的运气能让你捡着几回？”
　　八
　　2008年10月31日。
　　“好个大方城，罩子壅齐门”（注：大方人说的“罩子”即雾），大方是个雾多的山城，而今天大雾特别罕见，而且伴着粗如牛毛的冷雨。
　　这天下午，罗扬的老父不知怎么了，特别地想念儿子，便打了个电话给他。罗扬好像在吃东西，老父责怪儿子又是这个时候才吃上东西，罗扬含含糊糊说：“爸，我好好的，没事。等会儿可能有任务，你别打我电话，啊？”
　　吃完饭，罗扬上路了。
　　刚刚接到可靠情报：两名贩毒分子从广东携新型毒品过来，大概于六七点钟从贵（阳）毕（节）高等级公路经过大方。刘顺将禁毒大队的人员分成3组，分别在贵毕路3个有效路段布点拦截。罗扬这一组一共4人，负责赶赴最远的拦截点归化收费站，这是最后一个拦截点，如果前两个点漏网，就指望罗扬他们这最后一关了。
　　当时是17时30分，本来时间尽够，但坐在副驾位置上的罗扬战斗心切，数番催促开车的战友再快一点。
　　他们从县城北面的沙子坡收费站上贵毕路赴归化收费站。县城到沙子坡相距甚远，但只20分钟，浓雾里隐隐的便看见沙子坡收费站了。
　　“快！”罗扬对驾车的战友说。
　　水泥路面附着一层雨水。
　　只要下完这500米坡路，就是收费站……
　　罗扬期待战斗快些打响。
　　艰苦卓绝的禁毒战争期待缉毒战士的每一次凯旋。
　　每一个战士的家人，无不天天守候着他们的平安。
　　九
　　罗扬的妈妈，这些天帮罗扬在县城照料余洁母子。都七点钟了，母亲的儿子、儿子的父亲、妻子的丈夫，还没回家来吃晚饭。余洁习以为常，但当妈妈的总觉眼皮老跳。李清群正在不安，罗扬同是警察的兄弟罗亚火烧火燎般闯进门来。李清群问小儿子：“你二哥呢？”罗亚说：“在执行任务……”
　　无论如何，李清群让媳妇马上给罗扬打个电话。电话意外地接通了。
　　余洁说：“你去哪儿？”
　　罗扬说：“在贵阳执行任务……情况紧急，不说了。”
　　十
　　婆媳两人并不知道，罗扬这两三句话，是战友帮他把手机凑在他耳朵上，他奋力装得若无其事地说的。
　　白天17时50分，罗扬乘坐的警车非常意外地翻下距沙子坡收费站500米处23米多高的路坎。
　　据他开车的战友回忆，汽车翻滚两圈半，但车一翻，罗扬一把将他护在怀里，所以捡了一条性命。坐在后座的两名战友虽然负伤，但也并无大碍，但罗扬颈部严重受伤。罗扬的第一句话是：“车打烂没有？”但他已经不能继续赶去执行任务了，被紧急送到县医院。经检查，罗扬三、四、五颈椎骨折。局领导指示马上转院贵阳，由公安局副局长徐永诗和两名缉毒干警连夜送贵阳医学院救治。大方县公安局郝滇明局长在电话里说：“不管花多少钱也要把罗扬给我医好！”第二天，罗扬不顾医生少讲点话的叮嘱，问身边战友：“昨天我们缴了多少‘货’？”可以告慰英雄的是，“10•31”一役，大方警方共缴获毒品693.2克，抓获犯罪嫌疑人4名，大方禁毒战线又打了一场漂亮仗！
　　十一
　　罗扬重伤第三天，罗亚见二哥病情越来越重，不敢再瞒母亲和二嫂了，不得已将情况告诉她们。
　　但还是不敢给父亲讲，因为知道老人家绝对承受不起。今年可说风调雨顺，头十亩土地全部丰收，罗锡明这一段时间正忙，白天掰包谷、晚上撕包谷。剥掉皮的包谷棒子多得都快顶着炕楼上的水泥瓦盖了，老人看着欢喜呐。房子的茅草盖儿换成水泥瓦，这还是罗扬给的钱呢。本来，乡里是要把老罗家草房纳入“茅草房改造工程”的，但罗扬坚决不让，他说：“我领着国家工资。”关于罗扬的婚事，罗大爷终生抱憾，因为一分钱也没给罗扬。他们结婚，两个老人商量，打算卖一点包谷豆子，多的给不了，总得给个千把块的意思，但罗扬一听，不仅拒绝，而且将他们狠狠责怪一顿，说：“搞颠倒了！”看着一满楼包谷，罗大爷心想，这一回无论如何也要卖一些来添帮他了，一则孙子出世，小八六（罗扬乳名）他膝头上生嘴了，二则，听说小两口贷款在县城买了套房子，能帮他还一分，他压力也轻掉一分呀！
　　就在10月31日这天，老人下午打电话给罗扬，听见儿子吃饭也嚼得那样急匆匆的，后来老是放心不下。晚上十二点过，萎缩的双手疼的厉害，老人不能再撕包谷了，看看圈里，三条牛一头猪还在，便准备睡觉。放心不下，再打个电话给儿子，可儿子手机关了。心想，可能在执行任务吧，便睡。
　　十二
　　婆媳俩赶到贵阳，罗扬说话已经相当吃力了。李清群怕影响儿子，每一次哭泣都是偷偷避到走廊。而罗扬更怕母亲担心，总笑着对母亲说：“妈，我会好起来的……我都梦见在执行了呢……”
　　罗扬对妻子说：“我一定要站起来！我还要执行！”
　　可是，11月7日下午五点过钟——
　　罗扬让余洁把儿子抱过来，无论如何想撑起身看他一眼。
　　但他失败了。
　　是余洁把儿子的小脸俯到他眼前的。
　　罗扬看着儿子，两行眼泪淌了出来。
　　这是罗扬给妻子最后的话：“帮我照看好。……教育好。……让他成为对国家有用的人。……”
　　李清群大恸。
　　“小八六，你一定能够站起来……你一定要给我们站起来！你不是说，执行任务是你的命吗，你要站起来给国家执行任务！”
　　罗扬想摇头。但他摇不动了。
　　罗扬想说话。但他说不了了。
　　2008年11月7日20时30分，大方县公安局最优秀的禁毒民警罗扬，医治无效以身殉职，为他热爱的禁毒工作献出了年仅28岁的生命。
　　罗亚给父亲打电话了。
　　“爸，二哥在执行中负伤了。”
　　“啊？！哪个时候受伤的！”
　　“都好几天了。”
　　“在哪医呢，也不给我讲一声！在哪医你快给我讲！我要看他！”
　　“爸，不用了……”罗亚泪流满面：罗扬的遗体被护送回大方县城，当老人看见儿子的遗体时，一下昏厥过去……
　　十三
　　罗扬同志治疗期间，贵州省公安厅、禁毒委、禁毒总队有关领导，毕节地委委员、政法委书记、地区公安局局长阳成俊，大方县委常委、政法委书记王世雄分别代表省厅和地、县几大班子领导前往医院看望。
　　罗扬同志逝世后，贵州省省委常委、省政法委书记、省公安厅厅长崔亚东同志作出重要批示，对罗扬同志不幸殉职表示沉痛的哀悼，向罗扬同志亲属表示深切的慰问，并让地、县公安局做好罗扬同志善后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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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洁深情忆丈夫
　　2006年7月我我们结婚时，他已经被选拔到大方县公安局禁毒大队上班。罗扬对他的工作总是高度保密，他和战友们在做些什么，我向来不知道。从这一点，我猜他的工作一定十分危险，常常为他担忧，有时三更半夜惊醒过来，见他还没回来，就会焦急得再也睡不着觉。有时工作中发生危险，事后他才轻描淡写说上几句。当我听说他曾经一个人跟两个块头比他大的毒犯搏斗，在雪凝中曾经用棍棒抵住下滑的汽车，仿佛身临其境，总是为他捏一大把汗。罗扬以开玩笑的口气对我说，从事他们这项工作，危险在所难免，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啊。
　　但是，罗扬负伤那天，我确实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我早就习惯了听他在深夜轻轻扭开锁孔的声音，这种声音有时等得来，有时却是等到天亮都没有。再说，乘着坐月子的机会，能和他零七碎八地相处在一起，哪怕时间少，我也已经很知足了。谁知，这竟然成了我们一起厮守的最后生活片段。
　　他牺牲时，我们的儿子才出生24天啊。罗扬，对不起，我想说，你愧对我，愧对儿子，愧对你爹娘。但是罗扬，我更想说，你对得起你的事业，对得起你头上的警徽，对得起你脚下的这片土地。 （刘 莹 整理）